午夜十二点的便利店冰柜里,冻得发抖的可乐罐咕嘟咕嘟冒着白气。屏幕在指节上投下幽蓝的影子,我盯着眼前滚动的代码,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便利店门口撞见的场景——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朝地面啐了口痰,顺手把PVC材质的U盘塞进下水道的缝隙。他歪着嘴笑的样子让我想起高中物理课上被班主任罚站的那位油条摊主的儿子,此刻正蹲在监控死角的暗角处,按着手电筒给U盘涂抹泥土。
这画面像被虫蛀的苹果核似的硌在我胃里。我打开键盘左下角的快捷键,输入“蜜桃视频网站”六个字时,掌心骤然沁出一层黏汗。加载完成的瞬间,网页辟出一片猩红裂口,六七个穿着白色连体袜的姑娘正用皮鞭抽打气球,我听见窗外雨檐的滴答声忽然变得粘稠起来。
从香料厂辞职那天,车间里漂浮着鸢尾花和老鼠屎混合的气味。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桌上的老式留声机正反复播放着阳光下的海滩,他把烟蒂摁进烟灰缸的动作活像在碾碎某个不知名的昆虫。
“网站后台出问题了吗?”我盯着显示器上忽然乱码的视频链接。
“不是问题,是门道。”他从抽屉里摸出条码扫描枪,激光笔似的划过我的工牌,“那天你撞见的那个U盘,里头写着‘檀香山三十九度斜角坐标’,可你知道那片海底下埋着什么吗?”
窗外传来汽笛长鸣。我想起三个月前在网吧门口,戴着耳机的少年突然摘下右耳麦,朝空气吼道:“檀香山的鱼鳔配着雪莉酒,能让你看到水母游过的磷光!”那画面与此刻重叠得如此自然,就像剥开橘子时迸出的汁水。
小王子第四章讲的是狐狸,但后来我总觉得作者该写写那些独居的反季节榴莲。
“蜜桃视频网站”后台的服务器,就在香料厂三楼西北角。六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储料间,二十来吨的沉香木堆在墙角,活像一具具青铜时代的战甲。新人来得很快,总爱把杀虫剂喷在沉香木上,说是能除掉蠹虫。
直到那天下着绵绵细雨,我听见三层传来的尖叫声。上去时满地都是红墨水,监控录像却显示整片区域空无一人。擦地板时看到角落里支棱着的白手套——这不合逻辑。香料厂里所有人都戴乳胶手套,唯独实习生的第一个月例外,而三天前刚走掉的实习生恰恰戴了白手套。
七月十二日的雪糕车装着三十二块海盐莓果冰糕。驾驶员是条矮冬瓜,每次被交警拦下都抄着本地话硬茬:“我把这种货卖给你们这些白面书生,不是谋杀你的智商吗?”
那天下班时我在厂门口看见他的雪糕车,车厢底下的梧桐絮忽然变成紫罗兰色。我蹲下身正要凑近看,后脑勺挨了记钝器——是顶从天而降的鸭舌帽。倒地前瞥见雪糕车的牌照:“沪AD999D”,这号码让我想起“D站”三个字,在蜜桃视频网站的词条解释里,D站指代的是某个已经消失的潮汐港。
她出现是在一场台风过境的午后。
暴雨冲刷过的屏幕泛着青灰色,我正准备登录后台,忽然弹出个全屏视频。画质比泥鳅皮还要光滑,镜头在旋转木马上晃晃悠悠,定格在转盘最顶端时,我认出了那条贯穿整场的金链子——去年三月在医院拿片子时,窗口收费员就戴着同样的链子。
六十秒后视频消失,但那串链子留在我的视网膜里。蜜桃视频网站的推送规则本就怪异,此刻它正精准地向我投喂着某些——或者说某个——存在。
空调外机嗡鸣着加班。
我把昨夜的录屏视频倒回去放,雨中的码头忽然亮起荧光绿的通讯管道,尽头处有只白鹭的剪影。这画面让我想起小时候住在中山南路时,每天清晨去巷口买油条,老王总爱朝着某个方向骂街:“他们说这里要建高级酒店,哪知道其实是建了个装活尸的冷库!”
PVC材质的U盘还躺在抽屉里,雨水泡起的痕迹像张老年的地图。我在上面贴了张便利贴——檀香山三十九度斜角坐标,这应该是香料厂里某处排风扇的出风口。
忽然想起实习第一天,指导我的大姐递来工具箱时说了句:“你们这批年轻人,总是对装着新鲜空气的罐头太好奇。”
我盯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它们在坠落瞬间泛起的淡紫色,与某个雪糕车牌照的颜色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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